花和尚鲁智深是梁山一百单八将中第一大侠,但这第一大侠有时候似乎表现得有点没心没肺。只要有酒,只要那人不是太坏,鲁智深跟谁都是笑呵呵的,连大相国寺的那帮偷菜泼皮,鲁智深也自掏腰包杀猪宰羊跟他们喝得昏天黑地。但是不管是什么人,只要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被他撞见,那就一定要饱以老拳:郑大官人丢了性命,周小霸王丢了面子,李大忽悠丢了杯具。
鲁智深真的是豪爽或憨直到几乎没心没肺吗?那咱们就太小瞧这个有大智慧的大块头了。要说当年最了解鲁智深的,不是宋江也不是武松,而是他的师父智真长老。话说当时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之后,在赵员外引荐之下,要进入五台山文殊院出家避祸。一开始的时候智真长老并没有表态,而是焚起一柱信香,在禅椅上盘膝而坐,口诵咒语入定去了。入定之前交代给门徒:“你等众人且休疑心,待我看一看。”一炷香刚好燃尽的时候,智真长老“回来了”,至于他去了哪里,咱们就不去探讨了,估计是去某个玄妙的所在“请示”去了。
智真长老入定的结果是掌握了连鲁智深都不了解的事情真相:“此人上应天星,心地刚直。久后却得清净,正果非凡。”此后鲁智深连连闯祸,智真长老屡屡包容,但是这包容却换来了鲁智深的真心敬重。不管鲁智深有多醉,见了智真长老,却从不继续撒野。这时候我们有理由猜测:鲁智深上了五台山后两次大醉,是借酒浇愁,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,打金刚揍和尚,只是一种感情的宣泄罢了——笔者认识许多看着嗜酒如命的人,整天酒瓶子不离手,但是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,酒只不过是他们暂时忘掉过去麻痹自己的工具而已。关于这一点,很多读者可能也有体会,因为我们每个人这一生都会遇到几个“酒徒”。
鲁智深这个粗豪的好汉其实也有细腻的感情,从一件事中我们就能发现智真长老所言不虚:鲁智深确实不愧智深之名,有智慧有慧根。
比如有一次鲁智深说了一句话,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爆笑,但是说这话的时候,鲁智深内心有多少悲苦,却无人知晓,可能只有智真长老在旁边洞若观火,并对鲁智深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。话说那是在智真长老决定收留鲁智深(此前其实应该叫鲁达,但是咱们为了称呼上方便,一直叫他鲁智深)之后,有一个重要的仪式就是剃度。等到头发都剃完了,要剃髭须的时候,鲁智深说话了:“留了这些儿还洒家也好。”就是这句话引起了除了智真长老之外所有人的爆笑,但是智真长老一下子就听出了鲁智深话中的禅机,这才用一声断喝止住了群僧的爆笑,同时也给了鲁智深一记当头棒喝:“寸草不留,六根清净,与汝剃除,免得争竞。”看到这里,即使是一向对僧人没有什么好印象的笔者,也忍不住念诵一声:“我佛慈悲!”
熟知古代历史和礼仪的读者可能已经体会到了鲁智深内心的悲苦:如果真的须发尽去,那句代表着鲁智深真的斩断尘缘,从此遁入空门无悲无喜了。但是作为一个豪气干云的真好汉,鲁智深又怎么会心如止水无喜无悲?如果鲁智深真的心性淡泊,又怎么会路见不平而冲冠一怒?所以鲁智深对红尘世界有说不尽的留恋:有交不够的朋友喝不够的美酒,还有杀不尽的外敌立不完的功勋。鲁智深“留了这些儿还洒家也好。”短短十个字,蕴含着无限的悲凉、不舍、遗憾,可惜只换来了一帮口腹无酒肉,心中有娇娥者的哄堂大笑。
写到这里本文该结束了,因为写得太过直白,是给傻子看的,熟读水浒的读者能从鲁智深的一句话中就感受到五味杂陈,笔者说得太多,那是对读者的不尊敬。笔者只想分享给诸君两点感受:第一、嗜酒者都是有故事的,第二,鲁智深这十个字里蕴含着无尽的苍凉。这两点很多人都能够感受到,只可惜鲁智深这包含无尽悲凉不舍遗憾的十个字,却只换来了凡夫俗子的哄堂大笑……